斯蒂格利茨谈现代经济学的发展

最近，世界银行副行长、首席经济学家，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斯蒂格利茨在来华的讲学中，谈到了最近几十年经济学的一些发展新方向和新领域。

斯蒂格利茨说，导致经济理论研究前进和变化的原因，一方面是世界在变化，另一方面是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也在发生变化。首先是全球的经济一体化。由于运输成本、通讯成本的降低及人为障碍的消除，导致了世界大量资本的流动以及知识的流动。第二个重要的变化是冷战的结束。冷战的结束使我们一方面认识到了高度集中的计划体制有它的缺陷，同时我们也看到，完全没有竞争和管制的市场也有它的局限。因此，在两者之间寻求一种平衡是至关重要的。当然，还有其他很多经济上、结构上的变化，比如说制造业的衰落、服务行业的崛起、信息技术的巨大进步和对研究的重视等。

相对应地，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也发生了变化。我们认识到旧的经济理论有它的局限，同时也开始勾画新的经济理论。有很多人研究科学发展史或思想发展史，发现科学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如果新的理论不能产生的话，旧的理论就不能被完全替代。斯蒂格利茨认为，在过去的20年里，经济学确实产生了一些新的研究范畴。其中包括：激励问题、融资和金融问题、全球化问题、技术进步和变化问题、信息问题、制度与组织问题以及政府和国家的作用问题。

以往我们没有认识到信息的重要性，而现在知道了市场运行不是很完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信息的不完全。我们也更多地理解到如何改进信息的流动以及更好的信息能够使市场更好地工作。

比起二三十年前，我们对激励的复杂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现在有人认为经济学就是关于激励问题的一门学说。旧的理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从一个非常广泛的角度来讨论激励问题，而是强调价格、利润或者财产等。如今，人们已经认识到只有一个价格体系，并不能很好地、完全地提供对人的激励。其原因是旧的理论并不理解信息在激励问题上的局限性，而是假定信息是完全的，人们做一个工作，就会得到相应的工资。事实并不是这样简单。现在，我们必须非常关注经济生活中的激励，非常关注各种政治激励问题，同时我们也非常注意研究通过不同的方式来提供激励，比如通过信誉以及通过合同等。中国现在立志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有很多激励问题需要得到解决。

过去，经济学专业的教授告诉学生，融资和金融是商学院学生的事情，经济学研究更重要问题，所以不必去研究它们，只有对赚钱感兴趣的人才会去关心融资和金融问题。但是今天我们都认识到金融问题对社会有很大的影响。例如，去年7月在东南亚发生的金融危机，对世界经济有非常深刻的影响。数以百万计的人失业了，要解决这样的问题恐怕要花多少个月，甚至多少年的时间。金融问题影响到经济的各个领域。金融和投资分配非常稀缺的资源，同时监督它们的使用。在现代市场经济中，在使用和配置资源上金融机构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很多经验证明，在一个经济中，如果金融机构运行非常正常，而且经营良好，那么这个经济便发展得不错。相反的，如果金融机构运行得并不好，那么这些经济往往更容易衰退和受到外部的冲击，所以我们对现代经济中金融机构的认识在逐渐增强。我们也认识到即使在最发达的市场经济中，资本市场和金融市场也不是很完美的，比如，信贷可能是配给的，有些企业还有很大的困难到证券市场上去筹集资金。说到底，很多局限的原因还是信息不完全。金融机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解决信息的不完全，所以，资本市场一定是有局限性的。对金融机构的作用以及局限的认识导致我们要理解政府在其中的作用。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现代经济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技术进步和变化。现代经济学的一个中心环节就是要理解技术进步和变化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如何能够利用新技术。

最后，经济学家从不同的角度重新思考政府和国家在经济中的作用，考虑如何在政府、国家与其他制度（如市场）之间形成平衡。

就中国的经济发展和改革问题，斯蒂格利茨说，国外很多学者认为，中国正在进行可以被称之为第二代的改革。第一代的改革是从20年前开始的，中国开始致力于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从一个旧体制向一个新体制过渡的任务是非常有挑战性的。在这个阶段中国有很多创造性的想法。1981年斯蒂格利茨访问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当时讨论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从计划控制非常严的价格（而这些价格又不反映资源的稀缺性）能够过渡到比较反映市场供求关系的价格。那时中国采取的解决办法是价格双轨制，这个办法看上去非常简单，但他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天才的想法。事实也证明，中国的价格改革是相当成功的。

中国改革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结于政策正确，其中包括鼓励竞争。研究表明，竞争因素是中国在过去20年经济改革中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的因素。经济学家经常讲竞争和产权都是非常重要的，两个都应该进行改革，但事实上，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讲，同时做两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不同的国家对不同的方面有所强调。很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国家更注重产权改革，但对竞争却强调不够。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成功的经验特别强调了竞争的重要作用。如果把中国的30个省作为30个观察点放到全世界一起观察的话，那么在最快的30个经济单位中有20个是中国的。